作者:安哲莹 卖表一族多半来自福建,黝黑的面孔、朴素的衣着、一顶凉帽、一个背包就是他们的基本特征,这是一群生活在城市与法律边缘的艰辛一族,当我提笔写他们的时候,我的心也像他们装着手表的背包一样的沉重。 小不点是卖表一族中最普通的一分子,说她是小不点是因为她长的实在是太瘦小了,身高不过一米五,乍一眼看去,简直就是一个小孩,其实,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。
今年三月间,小不点经不住同乡在越洋电话里的一再劝诱,借遍了亲友,凑齐一万八千元人民币寄给同乡,乘着飞机只身来到迪拜,兴奋之后,小不点傻眼了,低工资,高消费,打工的工资就八、九百迪拉姆,连飞签都不够,打工致富的梦想彻底破灭了,回国的机票被老乡拿走了,就算回国,拿什么还债?而且她身上剩的钱连床位费都不够,每天就睡在墙角水泥地上,这还需要全宿舍人的包容,因为这是房东所不允许的。
同乡带着小不点去进货,去车站,教了几句卖手表的英语后,小不点放单飞了。当别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,她就早早地出发了,为了省钱也为了赶时间,没吃早餐,差不多到了下午三、四点钟,拖着一身的疲惫和燥热的小不点回来了,嘴唇发白连话都懒的说,身上的汗碱不知是流了多少汗水结成的,她把钱从裤袋里取出时,每一张钱都是湿的,是被汗水泡湿的,这时候,如果同乡有剩饭,就冷饭热菜吃上一顿,如果连剩饭都没有了,她就随便煮一碗面条将就,然后,就到墙角的那张“床”上和衣而卧,休息了一两个小时之后,又要起来帮着同乡一起做晚饭,做饭好了,却来不及吃上一口,又匆匆地赶往木须巴扎批手表,去迟店铺关门了,第二天就做不成买卖了,进货回来,赶着洗个澡,然后是吃饭,睡觉,每天如此。
买表的顾客基本上是印度、巴基斯坦和孟加拉人,有的是商店的伙计,有的是工地的工人,有一些小商店的老板也会光顾小不点的生意,有的挑了半天,最后一只手表也不买,有的人竟一口气买了十几只手表,说是回国送人,还有的人本身并不想买表,看着一个女人这么热的天满世界的地跑,动了恻隐之心,蛮买一只手表当作是行善积德,有时遇到善心的主顾,还会买来水和面包相送,只是,这些好心人的善举,亦会伤害小不点的自尊心,选择这么艰苦的工作,本身就是为了尊严和自立,虽然,人家并无恶意。
碰上的好人多,但也还是有遇到坏人的时候,有的人根本不买表,而是借机欺负和调戏妇女,有一次,一个流氓动手动脚,欲强行非礼,不足四十公斤的小不点,奋力反抗逃出魔掌。还有一次,一个无赖敲诈不成,堵着不让小不点离开,还打手机叫警察来抓她,情急之下的小不点逃进巴基斯坦人开的商店里,在店主人的帮助下跳窗而逃,惊吓过度病倒,两天没去卖表。
卖手表的人,最害怕的人就是警察,一旦遇上了,就是进监狱,然后遣送回国,虽然卖表并未构成犯罪,但毕竟为阿联酋政策所不允许,我就不止一次地劝过小不点不要铤而走险,小不点却说:“我会吃苦,我不怕累,卖表危险我也知道,但我要还债,还要养女儿,不卖表我还能干什么?”说着说着,小不点就把她女儿发来的信息拿给我看,大女儿考上了县里的高中,这将是她家出的第一个高中生,小女儿“六·一”节被评上学区的“三好”学生,小不点说自己八岁时母亲病死,她因此多吃了许多的苦,也没有条件读书,她希望自己的一双女儿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,成为有文化、有本事的人,所以她要拼命地去赚钱,为了女儿的明天,别说卖表,就是卖命她也愿意,只是,小不点从来不把这里的真实情况告诉孩子,她说她是母亲,苦难应该由她自己承受。 小不点每次出门卖表前,总是祷告神明保佑她出入平安,谁都知道法律和神明互不相干,在卖表的道路上,有许多的艰难困苦和危险在等待着卖表一族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,“我不下地狱,谁下地狱”为了孩子,母亲放弃了选择而牺牲自我,其实小不点早就知道卖表的路越走越窄,路口上有一块标识,卖表一族都读的懂,那就是——此路不通。(于2007年7月) |